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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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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北鬥的第二年,周子息會答應東野昀外出,幫他解決在外遇到奇奇怪怪的麻煩。

也是為了變得更強,去外見見更廣闊的的天地。

周子息開始自創法陣,尋求更多突破,日夜沈迷修行,做到旁人做不到的、想不出的。

他只是為了縮短自己與明栗之間的距離,如願換來明栗的回眸一瞥。

所以東野昀想要什麽法陣周子息都能做得出。

周子息和青櫻去南邊找東野昀時,曾在南邊見過巫良麗。

南邊有一座非常出名的花田州,這裏四季如春,家家戶戶都種植鮮花。

花田層層相疊,一眼望去色彩各異,讓人眼花繚亂,卻又不肯移開視線。

青櫻在前面邊走邊發傳音,偶爾會因為花香味擡頭看一眼。

原本跟在她後邊的周子息忽然停下,側身看向花田。

穿著淡金色長裙的少女挽著衣袖,迎著日光彎腰采摘花瓣,不知道身邊的人說了什麽,逗得她笑意不停,甚至還捂著肚子笑蹲下,好一會才站起身來。

日光暖和的恰到好處,巫良麗卻因為幹活出了些薄汗,額前發絲沾染汗意貼著肌膚。

她無意識地擡頭,剛好看見站在不遠處路道中央看向這邊的周子息。

巫良麗朝他眨了下眼,便扭頭跟身邊的人繼續說笑。

“怎麽了?”青櫻回頭看站在原地的周子息。

周子息收回視線:“沒什麽。”

青櫻看著傳音符說:“野昀叫我們在丁香鎮等他,丁香鎮在哪?”

周子息:“以前就想問,他不是姓東野嗎?”

“我小時候不清楚這是覆姓,叫習慣了。”青櫻說著看他一眼,“難為你忍到現在才問這事。”

周子息:“只是忽然想起來了。”

青櫻若有所思:“師姐跟師尊都說,你很能忍事,如果不是主動想說想做的事,你能自己憋一輩子。”

周子息眨眼看回去:“師姐說的?”

“你的重點就只是師姐?”青櫻瞇著眼笑,帶點不懷好意,“噢,我知道了,你對師姐——”

周子息眼睫不自覺地顫抖,隱秘的心事仿佛被窺見般的慌亂還未來得及持續一瞬,就聽青櫻說:“過分崇拜了啊!你不是力求打敗付淵師兄嗎?現在改換師姐當目標啦?”

“……”

謝天謝地,她是個傻的。

周子息面無表情道:“沒錯。”

青櫻:“那你不可能贏得過師姐的。”

周子息並非想贏明栗,他只是想變得更出色、更優秀、更強,能讓站在山巔的師姐垂眸看他一眼。

他選擇了追求修行的道路。

巫良麗選擇隱藏星之力,融入普通人的生活。

當發現彼此都過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好時,也就無需多問了。

在北鬥的第三年,周子息開始研究傳送法陣。

他只告訴了東野昀和青櫻,沒有告訴明栗,並要這兩人保密,想要確認成功後再告訴明栗。

東野昀跟青櫻已經習慣周子息對明栗的在意,也看穿了這家夥在明栗面前耍得各種小心機,就為了纏著明栗跟他一個人玩,不過看在多次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,彼此都沒拆穿。

恰巧這年發生了一件事。

周子息去東邊支援東野昀時,在與生死境的強者戰鬥中死而覆生,這幕被趕來的陳晝撞見。

師兄陳晝發現了周子息地鬼的身份。

那瞬間周子息腦海裏閃過無數畫面,最後都定格在那天晚上,山夫和白貓站在溪河邊望著他,對他說走吧。

可陳晝看著他,直視師弟充滿懊惱又難堪的眼神,看他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站起身望向自己,極其艱難地,輕輕叫了聲師兄。

陳晝沒有告訴任何人周子息是地鬼。

就連回北鬥後無數次想跟師尊開口,最後都忍住了,他總是習慣性地愛跟東野狩嘮叨。

周子息告訴陳晝,說自己是一個孤兒,一直在人間流浪。

他並未說出來到北鬥之前遭遇的一切。

周子息覺得告訴別人自己從前有多慘這種事並沒有意義。

那些記憶在他心臟劃下深刻的痕跡,無論這具身軀重塑多少次也無法被抹去的痕跡,周子息不會忘記,卻也不願意告知他人。

陳晝也沒有多疑,恰巧他知道一個人在世間流浪居無定所的日子是何感受,他能從周子息身上感覺到,他們有過相似的經歷。

陳晝沒見過地鬼,有關地鬼的一切都是聽說,而師尊和朝聖者師妹提起地鬼時並非厭惡的態度,潛移默化下,他對地鬼也並沒有太多惡意與恐懼。

“就算能覆活,也不要用送命的方式戰鬥,碎成那樣你不疼啊?”坐在自家庭院樹下的陳晝扭頭,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周子息,“打不過就跑,跑不過就叫你師兄師姐,你那麽多師兄師姐排隊等著你喊救命。”

“再說你師姐這麽厲害,平時也沒她機會動手,好不容易有出手的機會她肯定還高興,下次再遇到這種事,別死了。”

周子息低垂著頭,夜裏涼風掠過他眼角,帶來一陣冰涼,也染了眼尾一片紅。

陳晝:“聽見沒!”

周子息低低嗯了聲,從喉嚨裏溢出的聲音混進夜風裏:“師兄。”

“可不可以……不要告訴師姐。”

周子息只求過陳晝這一件事。

陳晝說:“因為她是朝聖者?”

周子息輕輕搖頭,他在這瞬間意識到,自己這幾年追逐著明栗的背影,拼命地修行,每次前進一步有所突破後換來明栗回頭的一眼,都感到無比歡喜,又如此沈迷。

這並非是想要獲得師姐在修行上的認可,也不是要超越她。

他只是……喜歡明栗而已。

我喜歡師姐這句話卡在周子息喉嚨,將說未說,餘光卻瞧見明栗漫步走到陳晝院門前,象征性地敲了敲院門,對樹下的兩人說:“吃飯,我餓了。”

本來平時是陳晝踩點去叫她的,今天卻遲了許久,明栗只好主動過來看看。

明栗站在門口歪頭看了眼坐在陳晝後邊的周子息,師弟的眼中似有光芒盈盈閃爍著,朝她看來時帶著笑意,映照著清冷月光,雖然安靜無聲,卻莫名讓她覺得有些悲傷。

陳晝起身朝明栗走去,明栗小聲問他:“你兇子息了?”

“我兇他幹什麽。”陳晝扭頭對周子息兇道,“還坐著幹嘛,起來去吃飯!”

明栗:“……”

你就是兇他了好吧!

這年冬天,北鬥下了大雪,一夜之間萬物皆白。

明栗趴在窗邊看庭院裏的落雪紛飛,周子息站在窗外走廊,彎腰將受不了霜凍的盆栽搬進屋去。

“天璇院的柿子可以吃了。”明栗說。

周子息說:“我去摘。”

明栗單手撐著腦袋,目光隨著周子息移動,帶著點笑意。

周子息站在走廊抱著盆栽轉身時對上師姐打量的目光後頓住,似有些無辜地看回去。

明栗問他:“你生辰是什麽時候?”

周子息被問得楞住。

明栗說:“前幾年你都沒說過,師兄他們也不知道,今日想起來就問一問。”

生辰是什麽時候?周子息自己都不知道。

他搖搖頭,說:“這種日子隨便哪天都行。”

明栗多少知道周子息曾經過得不好,也許人間諸多苦難她的師弟都經歷過。

周子息將盆栽抱進屋裏,就放在明栗待著的窗下。

明栗說:“是不記得還是不喜歡?”

周子息彎腰起身地動作一頓,慢吞吞道:“倒不是不喜歡。”

“那就是不記得。”明栗側過身來看他,“既然隨便哪天都可以,那就今天吧。”

周子息目光怔怔地看著她。

明栗問:“你想要什麽生辰禮物?”

想要什麽?

周子息一時間竟說不出,袖中指尖輕顫,想要的東西沒敢說出來。

“沒想好。”他說。

“那就先去問別人。”明栗自然地牽過他的手往外走去,周子息不用她使力就跟著走。

周子息被手上柔軟的觸碰沖昏了頭,沒註意明栗說的先去找別人是什麽意思。

直到明栗牽著他來到東野狩門前,對屋裏的人彬彬有禮道:“今天是我師弟的生辰,爹,院長,你們打算送他什麽生辰禮物?”

正跟天璣院長對弈的東野狩:“……”

僵住的周子息:“……”

猝不及防的天璣院長:“……”

東野狩跟天璣院長各自給了禮物打發完他倆,明栗又帶著周子息找到在搖光院處理事務的陳晝。

陳晝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,等明栗過來後聽她說:“師兄,今天是我師弟的生辰,你打算送他什麽生辰禮物?”

陳晝:“誰的生辰?”

明栗:“我師弟。”

陳晝:“我師弟?”

明栗:“噢,也是你師弟。”

陳晝面無表情地看向站在明栗後邊擡頭望天的周子息:“……”

明栗拉著周子息找了許多人,開口總是彬彬有禮:

“付淵師兄——”

“衡秀師姐——”

“曲姨——”

“玉衡院長——”

“青櫻——”

被明栗叫了名字的眾人:“……”

北鬥上至院長,下到弟子,都知道了明栗的師弟今兒過生辰。

周子息被明栗拉著在外轉了一圈最終回到庭院,出去時還兩手空空,回來時東西卻多的抱都抱不住。

明栗滿意地看著人們送給周子息的禮物。

周子息抹了把臉,心想師姐開心就好。

明栗給出門在外的東野昀發傳音。

東野昀在外邊很少收到自家妹妹的傳音問候,高高興興地打開,發現上面寫著:“今天是我師弟的生辰,你準備送什麽禮物?”

她哪個師弟?

哦,子息啊。

東野昀想了想,回:“你把我屋裏藏寶架倒數第二層最右邊那盒送給他。”

明栗擡頭對周子息說:“我哥說要把他藏寶架上倒數第二層最右邊的那盒琉璃珠盞送給你,這個很貴,能賣很多錢。”

周子息笑道:“師姐。”

明栗知道他要說什麽,擺擺手道:“大家生辰日都這麽過的。梁師兄高興時,還會請同門們去七星城吃宴席。”

“你既然第一次過生辰,肯定也不知道該怎麽過,不如就按照大家的規矩來,等明年後年,以後的生辰日,你想怎麽過就怎麽過。”

周子息擡頭看明栗:“去年也沒聽師姐說過生辰。”

“我不喜歡過生辰的,但卻喜歡看師兄他們過生辰,平時大家各有事忙,偶爾聚一聚時,多是因為有人過生辰的緣故。”

明栗坐在桌邊幫他整理桌上的禮物,慢悠悠地說著:“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追求,無論是在修行上,還是在人生自我中。有時候分離是必須的,外面的世界很精彩,也有諸多變幻,會有諸多境遇。”

“大家都要忙著過自己的人生,無論是驚險的還是平靜的,總是會因為某人的生辰又回到原地相聚一場。”

比如去帝都歷練當了半年之久琉璃子的梁俊俠。

去南邊挑戰各路刀客的黑狐面。

常常被東野昀叫去救場順便自己歷練一番的青櫻。

成百上千入世闖蕩的北鬥弟子,每個人都在過自己的人生,走自己的修行路。

某一天,已經散落五湖四海,各在天南地北的人們,都會因為同一個原因趕回來。

明栗喜歡看他們歸來。

周子息問:“那師姐你呢?你不想去外邊走走嗎?”

“我喜歡在北鬥待著。”明栗扭頭看他一眼,“人生不會總是驚險刺激的,平靜的日常也很難得,何況總有人要守著北鬥。”

對明栗來說,破境後就一直在跟神諭戰鬥,平靜的日常確實難得。

周子息瞬間領悟她話裏的意思。

“都拿回去吧,有很多好東西,等會晚上青櫻他們肯定會找過來帶你去放煙火玩,他們也等著有人過生辰好光明正大地玩。”

明栗說著,又問周子息:“你想好要我送你什麽了麽?”

周子息搖搖頭,笑道:“我再想想。”

這一想就想到了晚上。

入夜後,青櫻等人來抓周子息去山上放煙火。

周子息第一次過生辰,身邊有許多人。

陳晝跟付淵在人群後邊搗鼓石板烤肉,青櫻跟其他師姐妹將煙火棒插在地上,排了很長一列後各自從兩端點火,邊點邊跑。

明栗吃飽喝足不想動,懶洋洋地縮在躺椅上看他們玩。

周子息站在前邊不遠處,揚首看天上璀璨煙火。

很漂亮。

煙火聲巨大,周子息的心卻很平靜,每一顆消逝的煙火都讓他想起曾經的一幕幕:

在塔樓被老嬤嬤砸得血肉模糊。

美婦人說我們只是陌生人的關系。

星月夜下和影子對話的自己。

山夫一家。

陪著他在夜裏行走的溪河水。

教他寫字的武院老師。

讓他生不如死的武監盟監察使。

冰漠的大火,掐著他脖子,試圖尋找出影子秘密的白衣書聖。

地鬼們憎恨的眼神,宣洩地捶打,死亡的瞬間。

在三岔路口分道揚鑣的人們。

獨自流浪的日夜。

世界如此殘酷,卻又如此美好。

周子息轉身朝後邊的明栗張開手喊道:“師姐。”

明栗輕輕擡眼。

周子息朝她笑著說:“我有一個生辰願望,師姐,可以抱一下你嗎?”

不知為何,他知道明栗不會拒絕。

明栗從躺椅上站起身,漫步朝他走去,當走到周子息身前時,被他用力抱住。

周子息埋首在明栗肩側。

一朵朵絢爛煙火在兩人身後綻開。

當明栗回抱他時,周子息原諒了曾經的一切。

他原諒了傷害,放棄了仇恨。

不再去記住曾經是如何被人虐殺。

他掐滅了心中對人類殘存的最後一點憎恨。

不被當做人也沒關系,他可以不是人,也不是地鬼,從今以後,他只是北鬥的弟子,是這些人的師弟。

怨塔祭壇周邊的黑霧彌漫不散,堆積的屍骨又多了許多。

蒙著黑霧的血肉殘渣中,周子息緩緩坐起身,在又一次覆活時,也從回憶中醒來,下意識地抓住飛來的斷箭。

他低垂著頭,試圖看清手中的斷箭,卻是一片黑暗。

這次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。

周子息握著斷箭,神色平靜,戾氣卻化作黑霧猛漲。

眼睛可以被奪去。

可在北鬥的那些人不可以。

他要讓書聖,把他失去的全部還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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